本文转自:福建日报
□范玮琛
家乡南方小城的老人常用圩日来标记日期,你会听见“昨天是圩日”“过两天就是圩日”的描述。
圩,客家人口中的乡镇;圩日,约定俗成的集市交易日。相比于一周一月一年,一个圩日,不算是专用时间计量单位,却是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时间标尺。
20世纪90年代,环城路不宽,刚够双向通行单车道,道路两旁种着木麻黄和白玉兰树。沿街一排商店,日用品店、化妆品店、服装店、钟表店,配着两家小杂货铺、报刊亭。至于综合超市、购物商场,那是电视里的事物。人们出行主要靠步行,街道上散见单车、踏板三轮车,偶见摩托车。
每逢圩日,环城路从天蒙蒙亮的清晨热闹起来,人来人往人驻足,踏板三轮车往往只能推着走。圩日是购物的好日子,也是大家去各式摊子上发掘新奇玩意儿的时间。商贩们带上自家商品骑着车、推着车、挑着担从四面八方集聚到此,沿着环城路两边铺摆开来。
你想得到的生活物品,圩日都有,果蔬家禽、衣服鞋帽、农具种子、斗笠簸箕,观赏性的小金鱼、小白兔、小鸟等,不胜枚举。漂亮小动物的摊位前总是围着不时发出“哇”“呀”等赞叹声的活泼小朋友。隔壁花布衣裳的老阿婆面前是草根摊子,金黄色、深青色带着些泥土的草根有着好听的名字,牛奶根、五指毛桃、白花蛇舌草、溪黄草、臭屁藤、桃金娘根,一捆捆,一把把,药食两用,草本精华,又土气又洋气。每次和外婆、奶奶赴圩,她们总会拣上一两捆,说拿回去炖汤极好。
圩日里热气腾腾的民俗生活,如乐府诗集《木兰诗》里所描写的“东市买骏马,西市买鞍鞯,南市买辔头,北市买长鞭”,各行各业,各显神通。
小学时,环城东路是我每天回家的路。我背着书包,有时自己一个人,唱着歌儿回家,有时候和同路的小伙伴,打打闹闹,走呀走,走到家一开门就喊:“妈,我回来了!”入鼻是一股饭菜香,食欲满满。一次放学恰逢圩日,回家路上,我一会儿看看路边的物品,一会儿看看民间技艺人的表演,流连忘返,到家比平时迟了许多。温和的妈妈严厉批评我,望着妈妈担心的神情,我脑中却是装在纸箱子里小白兔转头看我的可爱模样,嘴里是刚刚品尝过的藕粉甜甜的味道,耳边是卖糍粑的人抑扬顿挫的吆喝余音,我在自己的世界里,怡然自得。看着妈妈不生气了,我开始绘声绘色讲起刚看到的圩日趣事,分享着小小的我见到的“大大”热闹。妈妈听完,捏了捏我的脸,原谅了我的这次迟回家,还批准我以后圩日可以继续观赏。
后来,旧城终于开始改造了。几年间,街道扩建为原来的两倍宽敞,新铺的柏油路上来往着品牌轿车,沿街开起了崭新亮堂的店铺,出入穿着光鲜的人群。环城的路,成了一个美丽繁华的商圈。
一个晚风习习的周末,我和妈妈站在阳台,她突然说:“以前圩日的时候,我常常在阳台上看楼下的你,很认真地看着小贩的一举一动,虎头虎脑又一本正经,很是可爱。”一瞬间,客家圩日景象被赋予了卞之琳《断章》般艺术的韵味,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”。生活是最本真的艺术。是无数个圩日,点亮了我观察平凡生活的热情,点亮了我渴望成长,渴望与世界构建更紧密联系的憧憬。
圩日由来已久,早在唐代,柳宗元便写下“青箬裹盐归峒客,绿荷包饭趁虚人”。 随着城市的发展,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,客家圩日的概念也在淡化,仅有较为偏远的乡镇还保有这项活动。上次回家巧遇邻近乡镇圩日,急忙拉上妈妈去“凑热闹”,虽不如儿时新奇热闹,但我仍万分欣喜,遂作打油诗《赴圩》:“朝起南门赴圩日,熙熙攘攘目不暇。左顾右盼吆喝声,客家土货知多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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